||咸菜|| 雨伞,小巷和猫 下篇(郑光现 x 蔡甫熏)




四,


郑光现顶着头戴式耳机,在房间里用电鼓做练习。


自从半年前被投诉扰民之后,他再也不敢接音箱激情打鼓了。


黑猫歪坐在他一旁的地面上,把头和双手搭在郑光现闲置下来的左侧大腿位置,闭着眼睛跟随节奏点头。


“哥,你能听到我的鼓声么?”,郑光现摘下耳机低头问。


黑猫没动弹,勾起嘴角笑着说:


“猫的听觉很敏感的,即使你带着那个东西,我还是能听到。”


少年抿了抿嘴,把耳机放在一旁。


“那你耳中的世界是不是非常吵?我小时候戴过爷爷的助听器,像是有人在耳朵旁边用喇叭对我说话。一切声音都被无差别得放大。”,郑光现把手掌放在黑猫的后脖颈上,“你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么?”


“以前是,但是从很久之前的某天开始,我发现了一件事。”,黑猫睁开了眼睛,“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声音组成的。我不能躲避,只能接受。就像晨露自由落体时的风声告诉我,阳光出来了、嫩芽破土而出的声音告诉我,春天到了、汽车引擎轰鸣、路人耳机里的音乐、电视机里的主持人——这一切都在提醒我,这是由你们人类所主宰的世界。”


黑猫凝视着前方,全然失去笑意。


郑光现体会到了一种不那么愉快的氛围,在房间里悄然聚集。


“那你现在能听到什么?”


“我能听到很多声音,但我会挑选他们,不让一切都进入意识。”


郑光现抚摸着黑猫的后颈,感受到湿润的吐息扑向自己的腿部皮肤。他低头仔细地扫视坐在地上的男人,突然想起上次他告诉自己,他作为一只猫竟比自己还要大上五岁。


郑光现盯着黑猫眉角的伤疤,继续问:


“那你现在,选择了什么声音。”


黑猫阖上眼睛,安稳得调整了一下姿势。


“我听到了冰箱冷藏室有冰在融化,又凝结;很远的地方有救护车的笛声,有些刺耳;邻居的手机响了,好像是她的前任男友——那男人一周前还和他住在一起。”


黑猫的几根手指在郑光现的腿上轻轻弹动着,给予他有节奏的碰触。


“你的手划过我的皮肤,这个声音是离我最近的。”,黑猫的语气坦然又愉快,“不,还有一个声音好近好近,那个是最近的。”


少年能清楚的感受到男人皮肤的触感,透过自己手掌心的皮肤传入脑海。


“ ‘咚、咚、咚’——是这样的声音。”


黑猫的眼球左右移动,像是在思考。


“啊——我知道了。”


“是你心跳的声音。”


郑光现的眼睛仍然盯着那条伤疤。


他突然发觉,如果伤疤的位置有个眉钉应该很好看。


 

五,


郑光现躺在猫妖的腿上仰着头玩手机游戏。黑猫则戴着郑光现的耳机,用少年的旧ipod听着什么歌。


“对了,哥。”,少年把手机一歪,看向上方的男人,“今天早上开始,你门牙旁边的那两颗牙变尖了。”


听到这句话的黑猫抖了一下,开始用舌头轻轻试探郑光现提到的那两颗牙。


接着,他叹了一口气,摘掉耳机,恢复平静。


躺在他腿上的少年不明所以,却能切实地感受到黑猫一反常态得惊慌,虽然只有一霎那,但他确定这惊慌存在过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没什么。”


郑光现把手机锁屏,放在了一边。起身捧着黑猫的脸继续问:


“怎么了,哥?”


面前的男人又叹了一口气,接着露出了与平时并无大异的笑颜:


“光现,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,怎么办?”


这次换郑光现惊慌了。


他猛然发现,自己对于面前这个自称猫妖,会弹电吉他,会唱摇滚,听觉很发达的男人,实际上一无所知。


但他的心却从未如此坚定过,因为这颗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他不想让面前的人离开。


他们的眼睛里现在只装着对方。


“你…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?”


少年的瞳孔颤抖着,有光晕映在其中,他努力想把眼前的人装进自己的脑海,打开记忆中的每一个监牢,与里面的一切做对比,两两重叠,试图搜索到那个正确答案。


他失败了。


少年沮丧地抚摸着黑猫的脸颊,柔软的触感让他有正在做梦的错觉。回想起来,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形时,也是这种感觉。


“——对不起。”


黑猫把体型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少年拥在胸前,抚摸着他的后背。


“放心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

郑光现知道这不是真话,也知道有千万个苦衷导致他无法吐露真相。


但这一刻,他呼吸着。


他身上的奶香味、他双手的触觉、他心跳的力度——这一切,都比他单纯得‘存在’更加真实。


郑光现闭上眼睛,把黑猫搂的更紧了一些。



六,


他的黑猫消失了。


只不过是一夜的时间,他就彻底不见了。


这段时间来,他目睹黑猫的眼睛变回蓝色,他的耳朵不受控制得时不时冒出来,他越来越疲惫,总是成日成日地睡觉。


他再也没问过郑光现与‘你想没想起来?‘相关的问题。他只是趴在郑光现的腿上一动不动得睡着,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将时间停驻下来。


郑光现也祈求时间能过的慢一些,他喜欢在黑猫睡着的时候,练习电吉他曲,他总是一边看着面前的睡颜,一边模仿黑猫的声音唱歌。


少年唱的通常是黑猫第一次唱的那首《Dream On》。


昨晚,黑猫在床边安静得趴卧着,少年像往常一样抚摸着男人的后颈,感受头发扫过掌心的触觉——直到深夜,直到他的眼皮重得睁不开来。


——如今,郑光现呆坐在床上,心尖仿佛挂着一条千万斤的秤砣,这秤砣撕扯着他,叫他难以呼吸。空荡荡得胃部一阵剧痛,他冲向厕所,想呕吐,却什么都吐不出来。


郑光现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好奇又乐观的人。


这份好奇与乐观带来了黑猫,也同时带走了他。走出卫生间,郑光现觉得自己总该做些什么好。


他把沙发上的电吉他放回了架子,这一次,他真的不会再让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碰这把吉他;他把音箱塞回茶几下面,将指向‘On’的圆纽旋回‘Off’;桌子上散落了一些猫饼干,他把一块塞进嘴里,狠狠地咀嚼。


沙发上粘了些黑色的短毛,少年知道这是从尾巴上掉落的。他拿来吸尘器,开始清理沙发的表面。


垫子缝隙里的一道银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
郑光现伸手掏了出来——是他平时给黑猫玩的旧ipod。仔细考量了之后,少年还是忍不住插上充电器和耳机,按下开机键——就好像那里会有他们这场邂逅的正确答案。


ipod里只有一首歌。


是一首韩语歌。


郑光现鼓足勇气,重重得按下播放键,钢琴声透过耳机的网状表面,轻柔地跃入耳廓。


“毫无意义的天空中,漂浮着两颗明星

还有我的两颗心

变样的夜间空气,充斥着刺鼻的气味

在渐深的黑暗之中,影子沉沉睡去——”


郑光现的耳边莫名出现了渐强得雨声,像瓢泼大雨正肆无忌惮地敲击着伞面。


“拥抱着被唤醒的疼痛记忆

我也入睡了——”


他的眼前浮现了一条小巷,仔细辨别之下,是他捡到黑猫的那条小巷,潮湿,阴暗,地面上积满了水坑。


“跳动着的烛火 真是美丽啊

沉默无言的灰尘 正在欢笑——”


他听到了一阵高频率的凄厉喊声,是猫的叫声!


“飞行着的灵魂,真是孤独啊。”


头颅痛的像要裂开了一样,仿佛刚刚被什么重物击打过的感觉。


“被遗忘的爱情,真是令人潸然泪下。”


少年的世界逐渐被泪水所占据,一片模糊。那些闪烁着的画面逐渐组成令他陌生又熟悉的场景,揉捏着他的心脏,扼住他的喉咙,几乎窒息到灵魂脱离躯壳。


他甩开耳机,冲出家门,像某个他认定的方向跑去。


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吼叫,仿佛在向世界给予一个迟来的回答。


我想起来了。


我都想起来了。



七,五年前


少年一边撑着伞,一边快步走在街上。


ipod里传来三四拍的歌曲,音量不算太大。他绕过水坑,拐进了一条小巷——他想从这里抄近路回家。


但不远处有几个成年男人的身影。


他们撑着伞背对少年,把这条本就不宽的路几乎封死。


还没上高中的男孩打算走回大路,刚转过身,一声凄厉的猫叫便穿越了耳机的阻隔,直达他的听觉系统。


瞬间了然的少年咬着下唇,渐渐握紧了伞柄。


雨滴狠狠敲着伞面,他深吸了一口气,利落得又一次转过身,向男人们的方向走了过去——帆布鞋在地面上掀起阵阵涟漪,打湿了鞋面,少年却一步也没有停。


ipod摔在地上,男主唱的歌声依旧像平时那般温柔,缓缓向这个世界叙述着他们的故事。


钢琴、大提琴、吉他、贝斯、鼓,它们被乐手巧妙地融合在一起,又在此刻被雨水和泪水逐渐淹没。



八,两年后


郑光现坐在等待室里,既紧张又兴奋。


屋子里还有很多比他更有才华的选手,有些他早就认识,有些他想认识却还没机会。


作家姐姐开门走进来,用温和的声音对他们说时间差不多要上场了。郑光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,站了起来,跟其他人一同向初选舞台的方向走去。


迎面是一群刚刚结束舞台的选手,男孩不由自主得露出调皮的笑容,向某些相熟的同龄人点头示意。


但就在他转头的一霎那,一张熟悉的面孔却与他擦肩而过。


郑光现瞬间顿在了原地,一步也迈不出去。


细碎的黑发、修长的脖颈、圆鼓鼓的脸颊、消瘦的下颌和丰满的猫咪型嘴唇。


右眼之上两厘米的地方有一颗眉钉。


像是感受到了谁的视线一般,被目光洗礼的人转过头,看向了郑光现短暂停留的方向。


然后,他勾起唇角,露出了让那个少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笑容。


他们看着对方,好似已经认识了很久,又仿佛是初次见面。


作家姐姐拍了拍郑光现的肩膀,拉回了高个子男孩游离的意识


“怎么了?认识么?”


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。


郑光现收回目光,低头笑了笑。


“不,应该是第一次见,只不过他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......一个人。”


“走吧,要来不及了。”


“好。”



— THE END 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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